此篇架構在[感冒]上,簡單來說就是感冒的後篇。
*雖然是骸綱卻又不是骸綱。
※
澤田綱吉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往下墜落,速度並不是非常快,但就是不斷地往下。
周身一片黑暗,他能看到的只有自己,他想做些什麼來阻止自己往下掉卻徒勞無功。
……這裡是哪裡?
……是夢嗎?
……感覺又不太像。
這裡似乎是夢境,卻不是屬於他的夢。
澤田綱吉記得自己應該是一大早被該死的敲門聲給吵醒,接著就接到六道骸說自己快死的消息,結果趕到時,那個混蛋竟然只是感冒發燒躺在床上而已,然後他被迫在對方的房裡批改起公文,最後實在被對方給煩累了,也可能是早上太早起來,索性就躺上對方的床想要小憩一會,順便安撫那個發燒卻不安分的混蛋。
然後呢?
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越來越重,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拉扯他,一回神就發現自己正往下掉,在這什麼都沒有的世界裡。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將會掉往何處、何時會停止時,他突然驚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站在地面上。
周身依舊一片黑暗,但他感覺到了,似乎有什麼東西躲在黑暗中窺視他,那刺人的視線不只一道,他感覺到自己被包圍了。
很吵,稀稀疏疏、雜亂壓抑、帶著惡意的談論聲,澤田綱吉感覺得到那些人正對他品頭論足。
他從沒做過五感如此清晰的夢,連自己額上的汗因緊張而滑落也感受得到。
這時候有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不,正確來說那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具骨骸。
澤田綱吉神經此刻繃到最頂端,自從當上黑手黨後,驚悚的畫面他不是沒看過,更別說靈異事件,但這種活生生的骨骸還是引起了他一陣惡寒。
那骨骸比澤田綱吉還要高出一顆頭,寬厚的肩膀顯現出那是屬於男性的骨骼。
骨骸張開了嘴,上下排的牙齒快速的撞擊發出『咯咯咯』的聲響,爾後一道粗啞難聽的聲音響起,是從骨骸沒有喉嚨的嘴裡發出的:「噢呀,這不是彭哥列第十代首領嗎?」
「是……誰?」澤田綱吉遲疑的問,這種說話方式跟他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剛剛那種顫慄的感覺也讓他聯想到那個人。
「Kufufu,人類果然是種麻煩的生物……」骨骸舉起乾枯的手彈了一聲響指,接著他左半邊的身體竟開始迅速地長出血肉來,他帶著漸漸變成正常人的聲音輕聲道:「難道不變成這樣你們就認不出來嗎?」
澤田綱吉震驚地望向只有半邊臉的骨骸,「骸?」,顫抖的聲線顯得驚魂未定。
骨骸偏著頭,笑得非常詭異,「不是喔,我並不是六道骸。」接著他右半邊也開始長出血肉,「我只是模擬出寄主的樣貌而已,畢竟我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形象。」
「寄……主?」澤田綱吉瞪著已經完全幻化成人的骨骸,發現對方只有血紅得可怖的左眼,另外一隻眼是空洞的,空洞中的黑暗像是可以把人的靈魂吸進去那般深幽。
「沒有錯,他平常都怎麼叫你的呢?」骨骸故作出思考貌,接著像是靈光一閃般一個擊掌,「啊,應該是親愛的彭哥列吧?」
這種稱呼又激起澤田綱吉一陣雞皮疙瘩,這讓他想起了第一次跟對方見面時的場景。
「親愛的……綱吉?」骨骸似乎說上癮了,他邊說邊朝澤田綱吉伸出手,「來我這,親愛的綱吉……」
見狀,澤田綱吉往後退了好幾步,滿眼戒備的瞪著對方。
骨骸疑惑地看向對方,不理解的問:「為什麼躲開?我還以為你跟寄主很親近。」
澤田綱吉也說不出來自己反應幹麻這麼大,但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很危險,他帶著純粹的惡意,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眼前與六道骸的外表幾乎毫無差別的『陌生人』,從說話內容澤田綱吉大概可以推敲出對方是誰,但這實在太靈異了,為什麼『他』會在這?更確切來說他從來沒想過原來『他』是個有意識的存在。
澤田綱吉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問:「你是……『眼』嗎?」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稱呼來形容對方,明明身為六道骸的左眼,那被詛咒、被痛恨、沾滿血腥的眼,如今卻用六道骸的容貌,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議,像是作夢般令人無法置性。
「賓果。」骨骸似乎因為對方答對而心情很好,他勾起跟六道骸一模一樣,充滿惡意的笑容。
澤田綱吉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問:「那為什麼你會在這?這裡是……夢嗎?」
「沒錯,這裡是夢,但卻不是你的唷,親愛的綱吉……」骨骸緩慢地舉起左手,手腕在空中轉動了一圈,完美地畫出了一個弧形後,他將手收到腹部上並同時四十五度鞠了躬,優雅的動作卻配上充滿輕蔑的語氣,「歡迎光臨六道骸的惡夢。」
在話語落下的瞬間,澤田綱吉的腳下赫然一空,他跟骨骸就這麼迅速地開始往下跌。
「嗚哇~」澤田綱吉面對突如其來的失足未有心理準備,相較於骨骸悠然自得的優雅站姿,澤田綱吉呈現的是四肢懸空的糗樣.。
「Kufufu,就像青蛙一樣。」骨骸這麼下結論。
「你閉嘴!」澤田綱吉滿臉通紅,忍不住反駁回去。
接下來他卻愣住了,對方喜歡嘲笑別人的個性倒是跟六道骸一模一樣,讓他一瞬間以為對方就是本人。
骨骸無謂的聳聳肩,不是很認真的提醒:「請注意腳下。」
「咦?」澤田綱吉往下看,猛然發現越來越接近的瓷磚地面,他趕緊縮起身子,以跪姿勉強安全落地。
『啪啪啪。』在他落地的瞬間,旁邊傳來了拍手聲。
已穩穩降落的骨骸像是看戲般叫好道:「真是漂亮的落地。」
澤田綱吉忍不住白了對方一眼,他發覺對方越來越像之前還沒發花痴的六道骸。
『嗶-嗶-』
在澤田綱吉想要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之前,一聲聲規律的節拍就吸引住他,這聲音並不陌生,但他不是很喜歡這個聲音,因為當這聲音以有節拍的跳動轉而一聲毫無生氣的長音時,他很容易崩潰。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筆直、什麼都沒有的走廊上,在盡頭有一道顯得破爛卻勉強還掛在牆上的門。
直覺告訴他,在門的背後散發著不詳氣味。
他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卻碰上了站在身後的骨骸。
骨骸將手輕放上他的肩膀,那如死人一樣冰的手馬上引起澤田綱吉一陣惡寒。
「親愛的,不要怕。」骨骸在澤田綱吉耳邊輕聲道。
澤田綱吉想要馬上掙脫對方,卻發現身子動彈不得。
「吶,你知道嗎?」骨骸邊說,邊撫上對方的臉,「我一直很想見你,見見那個可以改變滿是仇恨寄主的人。我一直在想那個人是何德何能,讓不懂愛的寄主,為他掏心掏肺。」
骨骸的聲音越來越冷:「我一直在看,用寄主的左眼看著,你明明就沒什麼特別的,長得也不是很好看,更沒有特殊才能、又不聰明,為什麼寄主總是將視線鎖定在你身上,我一直很好奇。」
澤田綱吉隨著對方的話語也陷入思考,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知道一開始六道骸對他的確是抱持著敵意,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人願意護在自己的面前擋下攻擊、願意把背後交給自己、願意傾聽自己的所有?
他覺得過程是如此得理所當然,明明一切都不合常理。
「但我更好奇……」骨骸的聲音突然愉悅了起來,「在你看過寄主的過去後,你對寄主的態度還是否還會和以前一樣呢?」
「那……我們開始吧……」
骨骸的聲音越來越遠,盡頭的門卻越來越近,就在澤田綱吉覺得自己快撞上的時候門自動打開了,而他也跟著進入門內。
在一道強烈的白光過後,他看到了一群穿著綠色衣服的人圍在手術檯上,似乎是在準備動手術。
接著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浮了起來,他越過人牆,看到躺在手術檯上的人,那是一名孩子,雙眼瞪大卻毫無任何反應,就任由大人們隨意擺佈。
但那個臉……他非常熟悉,他很不想承認,但那的確是僅僅幾歲的六道骸。
「骸……」乾澀的喉嚨發出嘶啞的叫喊。
這時有個人撞開了手術室的門跑進來,他的懷裡抱著一瓶罐子,裡面泡了不明的綠色液體,還有一顆紅色的眼珠在裡頭載浮載沉。
接著,手術檯旁持刀的人有了動作,他舉起手術刀,毫不猶豫的往六道骸的左眼刺去,血隨著刀子的沒入噴濺出來,持刀人的臉瞬間沾滿血液。
「不要!!」澤田綱吉想要上前阻止,但他的身體卻僵在那邊,一動也不能動。
躺在手術檯上的孩子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大人把他左眼一點一點挖出。
「住……手,快住手……」澤田綱吉拚命的想要往手術檯前進,無奈四肢就是不聽使喚,眼見那顆眼球被完全挖出後,就隨意地丟置在一旁桌上的鐵盤,剩下空洞的左眼似乎正瞪視著他、瞪視這個世界,裡頭只有無盡的黑暗。
澤田綱吉不忍繼續觀看,卻也無法閉上眼,他被逼著觀看這一切。
現在,他們從方才取得的瓶子內用鑷子取出紅色的眼球。
「不要……」澤田綱及虛弱的喊著。
他們小心翼翼地將紅眼往六道骸空洞的左眼置上。
「不……快點住手啊!!」澤田綱吉竭盡自己所有力氣的狂吼,忽然眼前一陣強烈的紅光閃過,在眼睛適應過後,他看見六道骸從手術檯上緩緩坐起身子,臉上還掛著呼吸器,他面無表情、眼神沒有聚焦,但左眼的數字正拚命的轉換,最後靜止在三。
旁邊的大人們各個興奮的大喊著:成功了。並互相擁抱表達彼此的欣喜。
在下一秒卻突然有大量的毒蛇從四面八方竄出,那些人才感覺到不妙,尖叫著要逃離手術室,但除了六道骸以外的人,都被毒蛇一個一個咬死。
再也沒人笑得出來,也沒有人會感到恐懼,因為全都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詭異的笑聲從小小的身軀上發出,六道骸原本毫無表情的面容扭曲成了可怖的笑容。
那近乎是咆哮的笑聲迴盪著整個手術室,直到一群黑衣人湧進來,他才停止令人發寒的笑聲。
他環視了包圍他的黑衣人,只是譎麗的一笑,接著就昏了過去。
眼前的畫面突然一變,澤田綱吉發現自己突然站在滿是血的房間,周身除了殘破的屍體之外就沒有其他東西,就算類似的畫面已經看過不下數遍的他,還是下意識的摀住嘴,胃正不受控制的翻騰著,他這才發覺自己又能動了。
然而還來不及喘口氣,如同劃破空間的尖叫聲跟另人反感的狂笑聲從不遠處傳來。
明知道那邊正發生可怕的事情,澤田綱吉卻還是舉起腳,快步的往那跑去。
他快速穿過房門,卻發現竟然是連接下個房間,而小時候的六道骸正背對著他坐在一個成人身上,他舉著手上的戟子,毫不留情地往那個人不斷猛刺。
尖叫聲很快就微弱下來,然而坐在上面的人似發了狂,直到躺在地上的人已經血肉模糊,他才停止穿刺的動作。
六道骸緩緩的站起來,單薄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又往前方的門口走去。
「等……」一個箭步,追上去想拉住對方的澤田綱吉卻撲了空,手整個穿透過那瘦小的身體。
「骸、骸……」他叫喊著,然而對方卻像是沒有聽到般,執意地往前走。
緊咬著下唇,澤田綱吉快步繞過對方,擋住對方的去路,明知道對方看不到他,但他還是高聲喊:「骸,快停下!」
沒想到六道骸真的停下腳步,滿是鮮血的臉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就是你嗎?」
「什麼?」對於對方的質問,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可恨的黑手黨,你就是我們的首領嗎?就是你下令改造、丟棄我們的!」六道骸激動的說,扭曲的表情顯現出他承受著極大的痛苦,這根本不是這年紀的孩子該有的表情。
「不是、不是我……」被對方的表情給嚇到,澤田綱吉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又無法動彈了。
「你逃不掉的……」六道骸瘋狂的笑著,「你要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接著他一個跳躍,就把澤田綱吉給撞倒在地。
『你這混帳!你有現在的能力還不是我給你的!你憑什麼殺我!?憑什麼!?』澤田綱吉訝異的發現,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卻從自己的嘴裡發出,說出了完全與自己意識無關的話語,他才發現這不是他的身體。
坐在上面的六道骸漂亮的一笑,「你去跟閻王說吧。」手上的戟子垂直的往他臉上落下。
澤田綱吉眼前的畫面突然一黑,劇痛瞬間爬滿全身,他開始尖叫、想要反抗卻動彈不得。
一下、兩下,他感覺到有東西不斷地刺穿他的身體,痛楚蔓延整個四肢百骸,身上的孩子憤怒的笑著,接著聲音越來越模糊,痛苦卻清晰地留在身上。
猛睜開眼,澤田綱吉發現自己的手腳又能動了,眼前所有景象都不見了,只剩他一人躺在冰冷的地上。
然後他開始顫抖,全身上下無不一處在顫慄,他慢慢地蜷曲自己的身體,抱住雙臂、膝蓋,似乎只有這樣做他才能從恐懼中逃離。
剛剛的痛楚還揮之不去,可怕的記憶讓他無法自己,胃中的酸液正在翻騰。
「真是可憐吶。」骨骸的聲音突然從他上方傳來,他並沒有起身,身上的顫抖似乎抑止不住。
「吶,你知道嗎?」骨骸蹲下身,緩緩將手摸上澤田綱吉被冷汗沁濕的髮,「知道當時他的痛楚嗎、了解他有多麼怨恨嗎?當我進入他體內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在問:『為什麼是我?為什麼?』」
『為什麼是他?』眼淚從眼眶內落下,為什麼偏偏是六道骸,為什麼?
「而你……」骨骸突然一把抓起了澤田綱吉的頭髮,將他整個人往上提,「憑什麼自以為可以拯救他,理所當然的接納他?你知不知道你害六道骸變得多無趣,當初我可是因為他能帶給我更多殺戮我才跟他訂下契約的,你知不知道?」語氣冰冷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接著骨骸一個轉手,手上頓時出現了一把戟子,他將頂端的尖刺抵著澤田綱吉的臉頰,戲謔的笑問著:「最近實在太無聊了,吶,親愛的綱吉,不知道把你給殺了,六道骸會怎樣?嗯?不管怎樣一定比現在有趣吧。」
臉上因為戟子的銳利而留下溫熱的血液,頭皮因被抓著而傳來陣陣痛楚,看向充滿惡意的骨骸,不知怎麼的,澤田綱吉突然停下身體的顫抖。
「不是的……」澤田綱吉沙啞的說,「我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拯救骸,也從不期望他也能接納我,但不管怎樣,現在的骸好多了,我喜歡現在他,比起以前,現在的,有生氣多了。」
骨骸冷笑了下,「所以無視他的仇恨、讓他當上黑手黨,這樣的你還有什麼資格說喜歡?」
「這點我一直對骸感到很抱歉……」澤田綱吉垂下眼來,「但家中的大門其實從來沒關上過,我也不了解不願走出去的他在想什麼。若是骸討厭這裡,我不會強迫他一定要留下。」
他從不期望六道骸會繼續做守護者,所以在他當上首領後他未限制過六道骸去哪。
「不過,若這裡是他可以安心的家,那麼我永遠會為他開啟大門。」
『滴答、滴答。』一顆、兩顆,晶瑩剔透的淚落在了他的臉上。
「骸?」他難受地舉起手,輕撫上正在流淚的右眼眶,「是你吧。」
「噢呀?」骨骸似乎很吃驚,放開了抓住對方頭髮的手,他摸上自己的臉,「怎麼會……」
輕笑了起來,骨骸了然的說:「看來寄主的意識快恢復了,真可惜,我還沒玩夠呢。」
這時澤田綱吉困難地撐起還在發疼的身體,舉起雙手,他一把抱住了骨骸,冰冷的感覺瞬間襲上他的身子,這讓他更加緊抱住對方。
來不及反應的骨骸莫名奇妙的問:「你幹什……」
『鏗鏘。』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突然響起,接著周身的黑暗整個碎裂,整個空間瞬間被白色淹沒,那白卻不讓人感到刺眼,反而給人溫暖的感覺。
轉瞬,天空出現了,他們坐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身旁也出現了樹林跟河流。
「這裡是……」骨骸瞇起雙眼,他發現自己的視點突然變低了,舉起手,小小的手掌讓他瞬間明白現在的身體是小孩子。
看向還緊抱住自己的對方,他不理解明明是他的領域,為什麼自己的身體跟世界都不受控制的改變了,唯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你把我拉近你的夢裡?怎麼辦到的?又是為了什麼……」
澤田綱吉自己也不是很理解,但直覺這麼告訴他:「如果不這麼做,你就會繼續在那個噩夢裡吧?」
「那又怎樣,我本來就生於那裡。」骨骸果然給了他一個不屑的冷笑。
澤田綱吉輕輕推開了抱在懷裡的小小身軀,「反正……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就這麼做了。」
看著對方左眼上有縫補過後的痕跡,想到方才的噩夢,他的鼻子不受控制的一酸,「但那不代表你必須得一直待在那吧?」
偏著頭,骨骸問:「你這是在同情我嗎?」臉上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才不是,笨蛋!你跟六道骸一樣是個大混蛋!」澤田綱吉邊罵,眼眶卻邊落下淚水,「我只是覺得很難過、很生氣,對於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
像剛剛一樣,他只能這麼看著事情發生,已經發生的事情他無力挽回,就算他多麼的想要去改變。
或許是移情作用,讓他總覺得這只有惡意的眼跟六道骸一樣,痛著、恨著,卻總是笑著。
「如果想哭,就不要用笑來掩飾。」流著淚,澤田綱吉撫上了那猙獰可怕的縫線,「對不起、對不起……」什麼也做不到,只能替他們流淚,然後道歉。
骨骸盯著流淚的對方,伸出手,抓住了落下的淚水,是熱的,比血液還要滾燙、還要令人難受,「你為了什麼道歉?我一出生就只為了殺戮,其他的感情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只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開始產生厭煩的感覺,在一個又一個輪迴過後,殺戮早已引不起他任何情緒,只有在全身染紅時他會感到一絲快感,但稍縱即逝,很快的他就會感到空虛,就這樣一世輾轉一世。
他常常在想,他為何而殺、又為了什麼而存在。
澤田綱吉揉著眼,像孩子般哭著,辯解道:「我也不知道啦,笨、蛋……嗚……」
若是流淚能替他們減緩痛苦,那麼就算流乾身上所有的淚水,他也義無反顧。
不知為什麼,心中總是充滿空虛的的骨骸,突然覺得有什麼填充了進去,笑著:「你果然很莫名奇妙,難怪六道骸會認栽。」
骨骸抬起頭,看著毫無瑕疵的天空,周圍吹著溫暖的微風,河流潺潺的流動,這是他第一次來到毫無惡意、沒有血色、壓力的空間。
或許是寄主的感情多少影響到他,所以總讓他對眼前這個軟弱又堅強的人有種莫名的好感。
「吶,我沒被活人抱過,再抱我一下可以嗎?」雖然是問句,但骨骸卻主動地抱上澤田綱吉,對方炙熱的體溫一下子讓他溫暖了不少,心中某個部份也跟著柔和了起來。
第一次他發現,原來活人比屍體還要令人感到愉快。
「欸?」澤田綱吉對於突如其來的要求顯得手足無措,但他還是輕輕的將手拍上了骨骸的背,來回的安撫。
『你滿意了吧?可以滾回去了吧。』耳邊傳來不耐煩的聲音,讓骨骸輕笑了下。
「比我想像中還有趣,這個人真的不能讓給我嗎?」無聲的,骨骸這樣回答。
『別想。』聲音變得嚴厲,『你若是敢危害他,不要以為我沒有方法對付你。』
「我從來就不怕,我也只是無聊才跟你訂下契約,生與死對我來說根本毫無意義。」骨骸無所謂的說。
『……不會有下次了,我不會再讓自己跟『你』失控。』
「那就好好加油吧,難保不下次我不會把這個人變成自己的東西。」
結束了對話,推開那個毫無防備的人類,骨骸笑了,像個孩子一樣,讓澤田綱吉一瞬間呆了起來,不自覺也跟著傻笑起來。
但接下來澤田綱吉就笑不出來了,骨骸突然環住他的脖子,一個施力就吻上他的雙唇。
澤田綱吉的腦袋空白了幾秒,反應過來的時候,骨骸已經放開他,露出『得逞了』的表情。
「我很中意你,澤田綱吉,但別睡太久,小心被我困在夢裡……」他連自己都不太能控制自己去傷害人,因為那是本性。
雖然很可以,但至少現在的他還可以透過寄主看著對方,倘若寄主死後他會被迫進入休眠狀態,但若就這麼貿然的把對方留下,難保寄主不會發狂,到時他們兩誰也別想繼續保有澤田綱吉。
他開始覺得或許一個又一個的輪迴並不壞,至少能讓他遇上有趣的人──像澤田綱吉,讓他第一次對所謂的『人生』有所期待。
※
澤田綱吉只覺得意識一陣模糊,眼皮不受控制的闔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又開始往下墜、不停的。
「綱……綱……」
有誰在叫他,他必須睜開眼。
「綱吉!!」
猛然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六道骸著急的面孔,接著周身的場景他也看清楚了,這是六道骸的房間,六道骸坐在他旁邊並搖著他。
「骸?」揉著發酸的眼,澤田綱吉不是很確定的說:「感冒好點沒?」
看到澤田綱吉沒事,六道骸放鬆的呼了口氣,然後將整個身子壓在對方身上,無力的說:「不要嚇唬病患,我最親愛的首領。」
「好重……」澤田綱吉這樣抱怨著,卻還是抱住了對方,「你沒事吧?」
「擔心你自己多一點!」六道骸生氣的說:「下次遇到那傢伙馬上逼自己醒來,聽到沒!」他將對方緊緊抱住,像是要把對方給壓入自己體內,不讓對方再受到傷害。
澤田綱吉苦笑了下,這哪是他能控制的。
「他也沒什麼不好的,跟以前的你很像。」
「才不一樣……」將臉埋在對方胸膛的六道骸悶悶的說:「那傢伙不知道分寸的。」
澤田綱吉立刻吐槽:「你也不怎麼知道好嗎……」
不甘不願地,六道骸說:「……但你是屬於我的。」
無奈地拍著對方的頭,澤田綱吉敷衍著,「是、是、是,不會被搶走的,放心吧。」
猛然抓住對方拍著自己頭的手,六道骸撐上半身,吻上對方的手掌,輕聲說:「謝謝你,總是帶我走出噩夢。」
愣了下,澤田綱吉羞窘了笑了下,「你太誇張了,人生本來就不會一直是噩夢,對吧?」
六道骸搖搖頭,卻沒多說什麼,方才他用大量的精神力對抗『眼』,現在非常累了,他躺回對方的身上,聞著屬於對方的氣息,動盪不安的心又安定了下來,只有這個人能讓他如此心安。
若人生不是場噩夢,那麼絕對是因為我遇上了你,讓噩夢不再那麼可憎。
[輪迴過後 完]
+補遺+
他不清楚自己是何時出生的,但第一個擁有他的人讓他看到的世界總是一片腥紅,所以那時候他以為這世界除了紅就沒別的色彩,人類似乎稱這個世界為地獄。
那時候的他還很弱小,寄主擁有他沒多久後就被敵人殺掉,而在還有意識之前他只覺得自己被迫從寄主的眼裡挖出。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擁有了新的主人、新的記憶,他不知不覺沉睡了五十多年,爾後再次甦醒,世界變得不一樣了,他的新主人似乎出生在貧民街,他跟自己訂下契約就只為了讓自己吃飽,那瞬間他突然擁有了新的能力,結果這個寄主活不久,很快就被警察逮捕,那時候偷竊是很嚴重的罪,他被迫挖出雙眼,然後他就這麼睡去。
之後是第三、第四、第五個,似乎只要每跟一個寄主簽訂契約,他就能獲得新的能力,但不管換了多少次的『人生』,他的世界總是一片紅跟黑,世界沒有別的色彩了,他開始覺得乏味。
他不了解當初創造出他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也不了解有意識的自己到底算不算正常,他只知道自己只被當作屠殺、強盜、騙人的工具。
曾讓他感到愉快的血色已經無法激起他任何情緒,這樣一片紅的世界他早已看膩,這樣一個又一個的輪迴到底代表了什麼?
他從未擁有新的人生,因為他的人生只是不斷的重複輪迴罷了。
然後,這是他第六次被喚醒。
對方只是個孩子,他第一次碰上這麼幼小的寄主,右眼球被活生生的挖出,然後自己被安置在上面。
他可以選擇莫不做聲,那麼這個孩子就會漸漸死去,借由接觸的神經他可以讀取對方的記憶,對方的記憶讓他覺得這孩子若是這樣死去或許還比較幸福。
『為什麼、為什麼……』
就在他想要再度進入睡眠的時候,有個聲音阻止了他。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為什麼我就非得死去?為什麼死的不是那些人,為什麼?我連外面的天空都沒見過,就要這樣死去?』
這是那孩子的心聲,沒想到這個孩子有這樣的能力,將聲音傳達給他,就算那是無意識的。
於是他開口了:「你想繼續活著嗎?」
『……我想,我想要殺光這些人、我想要復仇!』
果然,又是個充滿仇恨的人類,這類人總是能喚醒他,不知是為什麼。或許就因為他是為了製造血腥而存在的物品吧。
「殺光了這些人,以後呢?你還能做什麼。」你還剩下什麼?
『我想要看看外面,我想要見識天空到底有多麼寬廣!』
聽到對方的願望,他忍不住笑了出來,接著他驚覺自己竟然除了興奮之外還擁有別得情緒,這很特別。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也想看看,看看那片天空會延伸到哪去,或許這次會發現這世界除了紅還有什麼不一樣的顏色。
「那麼跟我訂下契約吧……」
[完]
補遺的部分我就完全沒再看過第二遍了,我怕再看下去我這篇就要突破一萬字。